高 虹 magazine颇使人联想起开国初期为保留
北京古城墙而四处驰驱呼号的梁思成 ——而老
成都与老北京也真有几分相似之处：城墙、牌楼、
护城河，茶馆、庙会、鸟笼子， 品目繁多的风味小吃和莳花养草的四合院，处处都标识表记标帜着
这是个平平易近的乐园，而毫不带点上 海、
重庆式的“冒险家的乐园”的色彩，那吱呀胡琴和哐哐鼓伴奏着还嫌不够
，必需加
上高 亢如云的帮腔的川剧，一板一眼唱着的都是常人的生老病死、歌哭
悲笑。
既然生在这座平平易近的乐园，成都的常识精英们，也就不必与享受着平平欢愉的草根市平易近作战 了，反映该去充实体味一下这种欢愉——最好的去向是茶馆和书场，而书场往往都设于茶馆 ，所以可说是一回事。
那遍布成都年夜街冷巷的，铺设着木桌竹椅的茶馆，一俟走进，便可“丢开几十
年教育、几千 年文化在我身上的重负，安闲地沉没于贤愚一体、皂白不分的人群中，知足牛要跟牛在一路 、马要与马处一堆的原始要求”(美学家朱光潜语)。而那些仿佛出生时便落草于茶馆的平话 人，更是估客街巷里的百年精怪，每一个毛孔都浸透着人情世故。他们仍是化雅为俗的巨匠 ，化神奇为陈旧迂腐的高手。一个平话人说一个女人若何标致，“如花似玉”，紧接道：“如花 椒似芋头，麻不死你也要噎死你!”直听得我呆头呆脑，叹道：“匪夷所思，化典至境!”说 书人也很写意，沾沾自喜，他们真心认为“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且是惟一 的学问、最好的文章。
平平易近的乐园虽然有一种常态自妙的况味，但在现代社会，事实下场杂糅着良多迟暮、保守、破败 、凋敝。说起“闲情”二字，其相邻的姊妹词似乎是优雅、舒适、清幽、平宁太平等等，而成都 的闲情却不需要这么讲究，它竟然滋长于简单以至于简陋、粗拙以至于粗鄙、随意以至于肆 意的场景。
从物质糊口到精神糊口的不讲究、不美丽、瞎凑合、穷应付，是成都闲情的处所特色。于是 你可以看到：正规的楼堂馆所永远竞争不外街边的年夜排档摊贩。一到黄昏，临街的红锅饭馆 和麻辣烫桌子便摆出占了人行道，食客们密密麻麻，吆五喝六。其场景和空气十分不胜，而 收费并不比酒楼宴厅廉价若干好多。尤其是夏日的“冷淡杯”，一张简略单纯桌子，几条矮板凳竟然 招客无限。男人们露天功课兼赤膊上阵，而装扮时髦的女郎将长裙往胯下一塞，长久陪座。 你别看桌上参差不齐，地上一片狼藉，细心瞧去，这些糙人中多有手机、商务通和高档手袋 随身，再看美男如云依依相伴，便知其中财主不少。既是如斯，何不去花园餐厅、皇家酒楼 ?答曰：“这里安闲。”
这情景使人这样想：正如一切战争刀兵武装不了惊骇一样，一切现代化的装配，装备不出一 个现代化的人来。
改良暖锅
重庆人不无孤高地说在饮食花腔上他们是执牛耳者。暖锅的发祥地在重庆，且源于重庆社会 底层的码头工人的故事已是尽人皆知，还有什么酸菜鱼、啤酒鸭……无不是他们的发现。重 庆人火速能干、热情好动、长于兴风作浪，让别人跟在后面一浪一浪地赶。
但重庆人素性粗枝年夜叶，饮食上也显出粗犷有余，必需要由邃密而温顺的成都人来拾遗补缺 。成都人是最精明的改良主义者，他们将重庆人的发现去粗取精、由表及里加以改良，最后 涣然一新，让重庆人完全认不出自己生的崽了。好比酸菜鱼在重庆兴起时，绝对是将年夜棵年夜 棵的酸菜整熬，鱼骨头架子连头连尾地暗藏汤底，一个菜非要用小号面盒来盛不成。而这个 菜一到成都，酸菜就成了碎米粒样，一片一片雪白的鱼肉飘浮其上，那鱼雷般的骨头架子是 决不会让食客看见的了，熬汤往后早被厨房捞出，这道菜最后用了细瓷汤盆装好了，体面地 登堂入室。
重庆暖锅来到成都，保留其辣鲜喷香烫，但成都人是不会让那种傻年夜粗黑的灶具锅瓢呈此刻餐 桌上的。还有锅里的作料也不会那么峥嵘毕露。要知道重庆暖锅里辣椒是整个整个、花椒一 舀满勺，而生姜呢，年夜块年夜块连拍破都不愿的。
重庆暖锅最初常备一种十字架格子，一俟成长来成都，这工具早被挡在城门外了。其实那才 是早年重庆暖锅特有的人文景不美观：素昧生平的食客可同桌共用一锅，锅中扔个十字架形的格 子，四面就座的客人——他们或许不体味的——统一只锅进食，但尽管经营面临自己的那一 格，点了什么菜就放自己那一格里烫熟。
但那十字架子有点像例行公事，仅具形式而已——它漂浮在汤面上，底下却是“公海”并无 国界。就有毛肚黄喉从这个格子丢下去却从阿谁格子冒了出来，对面客人打捞起来，一看自 己并未点这道菜，便自觉用筷子送了回来：“这是你的，跑过来了。”这边的客人激动慷慨年夜方道： “不客套，你吃就是!”——不等暖锅吃完，两人已称兄道弟哥俩好了。这种粗放是成都人 所没有的，成都暖锅也决无不体味的人共用一锅的情景。
一次重庆有客人来成都，我不怀好意地请去一家所谓“重庆无渣暖锅”，那儿那里是每人一个酒 精炉，小号奶锅巨细的不锈钢锅，美丽小巧的盛菜碟子，把那习惯于年夜碗喝酒年夜块吃肉的汉 子弄到四肢行为无措，初是碍于秀雅的处事蜜斯和我这个主人的人情，直着脖子僵手僵脚地硬挺 着，到后来，终于花僧人般叫了起来：“这顿鸟饭，吃得俺好憋气，也敢叫重庆暖锅，待洒 家去取了他招牌来!”
政治味精
成都人，尤其是早年的成都人，因为脾性闲散的缘故吧，对时事和政治若干好多有些疏离和隔膜 的倾向；而生在重庆的人们，性格以热情刚烈著称，还有什么更比时事、政治能够聚积、勃 发人的激情呢?所以，时事政治是重庆人日常糊口中的味精。
因为生于重庆，所以直到成人往后，我才知道一首儿歌的原本脸孔：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 虎；山君没打着，打了小松鼠；松鼠有几只，我来数一数；一二三四五……然后轮回往来来往、 没完没了。幼时在重庆我们可不是这样唱的，重庆人不耐心重三搭四，半路拐弯径自与政治 挂钩：一二三四五，上山打山君，山君不吃人，专吃杜鲁门。后来小姑娘们跳皮筋又唱的是 “总路线，年夜跃进，人平易近公社就是好，三面红旗飘呵飘”，想必那时成都小孩还唱的是“叫 花子，莫娘莫老子”之类估客平易近谣吧。 (to be continued)
